借用吴非先生的文章,在劳动节里和各位朋友聊聊关于劳动的事情。
王栋生,笔名吴非,1950年生于南京,1968年去农村插队,1982年1月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,任教于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。著有《不跪着教书》《致青年教师》《课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》《前方是什么》《照亮校园的常识》《王栋生作文教学笔记》等。
约20年前,一次会议上,我问南京江浦五里村行知小学的杨瑞清有没有来,有老师告诉我:没来,有些人不看好杨瑞清,说“他们学校学陶行知”,生源比较差,联考时学生成绩不高,“韭菜麦苗倒是能分得清”。他指的是行知小学教小学生辨识各种农作物、参加田间劳动。有一次区里数学测验,行知小学成绩不高。当时社会已风行应试教育,但行知小学仍然带领学生关注土地上发生的事。
我当时对那些非议感到莫名惊讶:乡村小学,教学生了解些农事,不是很自然的事吗?发达国家的中学生(甚至小学生)帮助家里干农活是很正常的事,开拖拉机、开收割机、打草收割、挤牛奶剪羊毛,什么都做。为什么我们这个农业大国的教育反要以四体不勤、五谷不分为荣?
“韭菜麦苗分不清”是传统的比方,也的确有人沉浸在个人专业中不辨菽麦,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。然而,“韭菜麦苗分不清”的“知识分子”太多,就有可能干蠢事,人民就会承受不起;由这些人来管理公共事务,人民会更苦,社会很难有进步。一个社会的极大威胁,是人们丧失了诚实劳动的意识,只想暴富,只想一夜成名,只想少付多取,甚至不劳而获。教会学生一些农事知识难道不好吗?如果为了中考、高考多挣一两分,连生活自理能力也丧失了,对吗?
农村中学的老师说,现在因为有中考、高考压着,农村学生很少劳动。从来自农村的同事那里得知,与城市学生相比,农村中小学的学生除了上学、放学不用家长接送外,其他基本一样,很多学生甚至连爹妈如何劳作都视若不见。20世纪80年代以来,学校用以激励学生的,就是通过考试离开农村,脱离体力劳动。
学生的观念问题,和当今学校的办学宗旨及课程是分不开的。30年前,学校有“建校劳动”,秉承“过劳动的生活”(陶行知语)的教育原则,每学年有一周的集中劳动,校内很多劳作是靠学生完成的,包括校园清洁、绿化,以及食堂帮厨等,有些甚至是较强的体力劳动。
我曾带领初二全班男生移栽过一棵大树,那热烈的场面令人难忘,多年后学生返校,还专门去寻找那棵树。在劳动中,同学们增进了友情,发现了新的课堂。高中一年级的“劳动技术课”也很有趣味。为期一周,项目自选。有学生用五天学习缝纫,最后的考试是自裁自制,做一件背心、一条围裙或是几副鞋垫;有的用五天时间把铁块锯断,在台钳上手工打磨,制作成铁锤,并镌上自己的姓名和制作年份。这样的“产品”没有什么“效益”,与钱无关,然而是有意义的学习。很多学生至今仍保留着那副鞋垫或那个铁锤。经历了这样用手也用心的过程,他们今后观察任何一件同类的东西,都有可能产生制作过程的推测和联想。
其他的劳动任务每周都有,远不止于打扫教室。当年,学校的面积是现在的两倍,总务处只有两三个工人,没有专职的清洁工。除了教室以外,学校划分出几十个“包干区”,从初一到高三,每个班一块,秋扫树叶冬扫雪;比较艰苦的,是有的班被分到冲大厕所,要从河里去抬水,没有一个小时干不完。总务处有时临时找班主任“抓差”,请求派体质好的男生帮助抬重物。30年前,学校好多树是老师带着学生种下的。每次大雪的清晨,都能看到老师们和学校干部一同扫雪、铲雪,那是给学生最好的劳动示范。
可惜的是,后来应试教育愈演愈烈,不但学生不再进行什么劳动锻炼,就连校园各班的“包干区”也由民工“包”了。我们的学校,正在培养没有劳动意识的学生。在养尊处优的同时,学生获取智慧的途径变得狭窄,这影响了他们的精神成长。
20世纪60年代初我读中学,每学期农忙时要到远郊劳动一两周。这固然是出于“改造思想”的考虑,但因此学生得以接近农民,接触农事,了解社会。抗旱时我学会了车水,学会了打草鞋,学会了拉板车,更重要的是,我看到了中国农民的艰辛,知道了大地上不只有风景,还有人们的希望;土地的丰收,是因为渗入了人的血汗和泪水。劳动不是苦难,因为劳动,我们成为人。
秋天,我到现今的南京市浦口区行知小学去,杨瑞清带着我在校园里参观,小学生们热情地围上来问老校长好,也向我这个客人问好。和30年前比,行知小学的校舍和教学设备,与城市小学已经没有什么差异,而校园里植物的种类比以前更多了。当年每个班的菜地仍然保留着,学生能吃到自己种的菜,还有山芋,虽然数量不多,不过是象征性的,但这是学校留给他们的,他们会永远记住童年的土地。
双手和大脑,双手会做工,大脑会思考!
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!
曾国藩:黎明即起,洒扫应对!
一个家族兴旺的标志:子孙是否早睡早起,是否做家务,是否读圣贤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