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魏王朝在杀伐中崛起,又在杀伐中灭亡,用一种道德的观念去评判,我们完全有理由说它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王朝,但是,当我们从政治学的角度来审视北魏时,它无疑又充满动人的魅力;而当我们再以后来者的身份去看待它时,不难发现,这是一个足以让我们心生自豪王朝。
鲜卑族金戈铁马,在强胡林立的北方脱颖而出,建立北魏,一统北国,兼治胡汉数个民族,开启中国古代多民族共治之先河;他们本是目不识丁、结绳记事的游牧民族,却将汉字艺术推到一个极致高峰,孕育出让人叹为观止的魏碑书法;他们嗜杀善战,却又是虔心向善的佛教徒;丢掉经卷,拿起屠刀,又开中国古代“三武灭佛”之先河;放下长剑,拿起刻刀,他们就是伟大的艺术家,云冈石窟、龙门石窟、敦煌莫高窟,刀刀惊天动地;他们的歌喉高亢苍凉,《木兰诗》和《敕勒歌》在中国北方久久传唱;铸剑为犁,他们也是伟大的文学家和科学家,《水经注》和《齐民要术》,既是词藻优美的文学精品,也是资料翔实的科学巨著……
中国人历来以爱好和平而闻名于世。当然,原因有很多,但其中一个原因恐怕是中国人经历战乱太多——因为经历太多,所以对战争的厌恶就深植于民族基因中,所以,“四海之内皆兄弟”这句话才能拥有这么高的知名度——这正是中国人对和平世界的美好希望。
道武帝拓跋珪继承拓跋先民的遗志,建都平城,立足代北;太武帝拓跋焘继承祖父拓跋珪的遗志,诛灭群雄,一统北国;文明太后和孝文帝继承太武帝的遗志,锐意革新,铸剑为犁,挽救中华文明。
而宇文泰,无疑是文明太后和孝文帝的继承人。
北周建立后,宇文泰被追谥为“文皇帝”,说明至少在当时的人们眼中,这是一位文治大过武功的帝王。事实也确实如此。宇文泰调和了鲜卑族和汉族的矛盾,锐意改革,开创新制,最终促进了关陇贵族集团的成熟。
关陇贵族集团是代北鲜卑武人和关陇汉族豪强的结合,这个集团的身上既有鲜卑人的刚强,又有汉族人的韧性,这是一个既有能力开疆拓土,又有能力齐家治国的贵族集团,以武立国、以文治国、文武并举是他们的信条和特长,也只有他们才能开创让世界为之震动的隋唐盛世。也正因如此,隋唐才与秦汉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文化气质。
隋唐帝国借关陇贵族之手成为北魏王朝的延伸,它继承了北魏的军事传统和文化事业,使得北魏的独特气质得以继续传承,这种气质又借隋唐盛世而深深浸润到每个中国人的血液中——当代中国人,既是汉天子和可汗的传人,也是桃花石帝国的后裔。
所以,北魏没有在穷兵黩武的道路上走得太远,它轻松抽身,避免了成为“五胡十七国”的厄运,终结了中国北方的战乱,并为终结全中国的战乱而努力。
所以,北魏一直为武装自己的头脑而不懈努力,并最终选择汉文化作为自己的利器。
所以,北魏急欲将内部的民族矛顿扼杀于摇篮,并最终选择了“自取灭亡”这一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。
北魏已经亡了。
北魏并未消失。
中国人是热爱历史并善于在历史中学习经验的民族,关注北魏这个伟大而神奇的王朝,一定会给世人带来更多的启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