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.08.05 星期五
大爷爷没有子嗣,我的姑姑不是亲生的,后来我父亲也过继给了大爷爷。但大奶奶去世之后,大爷爷就跟着姑姑生活。
大爷爷去世之前的冬天,我回家,刚好带了一盒八宝粥。我父亲要我赶紧送去给大爷爷,说上了年纪的人喜甜烂之物,且次日是腊八节,也应景。大爷爷那时已经卧病在床,一应生活起居都要人帮忙。我去姑姑家,正赶上晚餐时间。姑姑姑父正在给大爷爷喂饭,旁边还有他惯常用来烫酒的酒壶。我很奇怪,姑父解释说要是不给酒,大爷爷就拒绝吃饭。这我倒是理解,大爷爷一辈子好酒,喝得不多,却总爱抿几口。诚如我父亲所言,这么大年纪了,高兴就好。姑姑姑父也就顺着他了,每次总是先把他老人家安顿好,自己再坐下来吃饭。
据说大爷爷是认得几个字的,小时候放牛,站在私塾门口,生吞活剥听来的。上了年纪后隔三岔五来跟我父亲要书看,总是点名要三国演义,过几天拿回来,之后再借,同样的一本书来来回回,弄得我奇怪至极。父亲哈哈大笑,说大爷爷才是真正的以意逆文,故事情节是早就烂熟于心的,文字对他而言才是陌生脸孔,因了故事,他才能猜测这字的读音。要是换一本书,两相陌生,你要大爷爷如何读得下去?大爷爷读三国,是解闷呢。
我也忍俊不禁,原来喜欢故事真是人的天性。
我小时候,也是极喜欢故事的。
那时在农村,书是少之又少,在无书可读的情况下,一本医学科普也能读得津津有味。农忙时节,祖母带领我和妹妹扒玉米皮褪玉米秸叶子,我们便缠着祖母讲故事。祖母就开始讲故事了,祖母的故事只有一个,可是故事每次都能长出新的枝丫,再长出新的花叶。后来读蒲松龄的《江城》,我毫不怀疑这是祖母故事的雏形。或者,蒲松龄的《江城》底本,就是我祖母的故事吧。我们坐在玉米或者玉米秸中间干活,聚精会神地听着祖母的故事,想象幼小的自己之外的广大的世界,那个我们不熟悉不了解的世界,该有多么的多么的广大啊。
那时让我同样充满憧憬的,还有成年人的广大神秘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