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学习中医，是为人还是为己？

作者：董洪涛

中医是利他的，中医也是利己的。作为一个中医人，我用中国传统文化的理念来思考这个问题。  

一 

中医是圣人之学，我们学习中医，目的和方向一定要明确。这个看似简单，实则复杂，极易被误导。 

那么，我们学习中医，是为人还是为己呢？我的观点是，不妨看看孔子是看的。 

子曰：“古之学者为己，今之学者为人。”这里的“为己”，即修己、克己、反己、立己、成己。“为人”，即追求名闻利录。显然，向内是为己，是自反自强；向外是为人，是炫耀功利。 

翻译成白话文，孔子说：“古代学者学习是为了充实提高自己，现在的学者学习是为了装饰给别人看。”显然，孔子这里讲的是古今学者学习的目的。古之学者勤学苦修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养，寻求个人道德境界的超越。这里的“为己之学”，并非是为一己私利，相反却是为了摆脱一己私利，追求纯粹的、超功利的人格精进和生命圆满。后来的学者只是为了装点门面给人看，将学问作为邀名买利的工具。 

从难易程度上来看，“为己”实在是比“为人”难得多，当然也重要得多。 

引申到学习中医上，道理亦是相通的。学习中医也应该是“为己之学”，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，让自己获得生命的觉醒和圆满。 

若把中医仅仅视之为一个能谋生的手段，看作是每天用来混一份工资的职业，那就是小看了中医，甚至是误解了中医。毕竟，中医与儒道释三家一样，都是圣人传承下来的学问。我们学习中医，就如同学习儒道释一样，都要用诚敬的态度，因为这些都是真正关乎我们生命的学问，可以帮助我们安身立命。 

二 

“为己之学”本来是儒家的为学观。在我看来，儒家“为己之学”的理念完全可以用于学习中医上。

一方面，中医讲生命、讲健康，其实就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学问。而“为己之学”也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学问。二者在这个方面是有相关性的。 

在我看来，“为己之学”是关于生命的学问。生命需要“立己”，需要心性彰显，需要“内圣”，这些都能让我们的生命更圆满，而这正是《内经》所追求的。《内经》所谓的“恬淡虚无，真气从之；精神内守，病安从来”；“志闲而少欲，心安而不惧，形劳而不倦，神气从以顺，各从其欲，皆得所愿。故美其食，任其服，乐其俗，高下不相慕”；“嗜欲不能劳其目，淫邪不能惑其心，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”……这些都是为己之学，都是让自己的生命觉醒的。 

另一方面，孙思邈讲《大医精诚》，讲如何做一个良医，其实是讲如何利他。而利他即类似于“立人”。换句话说，中医是“立己”与“立人”的统一，这与儒家思想完全一致。进一步说，因为中医是“为己之学”，所以中医也是心性与功利的统一，还是“内圣”与“外王”的统一。 

“为己之学”的核心即在于做人与做事的统一。道是行的，不行就没有道。中医内涵着天地之道，这个道当然也是行的。 

要想真实把“为己之学”学透，就一定要践行起来。践行“为己之学”，很大程度上就是处理好做事与做人的关系。也就是通过在人世间的磨砺，通过调节人伦的关系，来不断调心炼心，不断提升自己的生命层次。 

二 

“为己之学”，其实就是“人心”之学。无论时代如何变迁，“为己之学”的命运总是要由“人心”决定的。 

我们学习中医，把中医看作是“为己之学”，当然要从调心炼心开始。换句话说，就是要修心。 

从中医来分析，所谓修心有两个目的，一是让自己保持健康。因为心主神明，为五脏六腑之大主。“主明则下安……主不明则十二官危”，“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”。二是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，避免陷入怨恨恼怒烦等负面情绪之中。 

那么，中医人当如何修心呢？我认为，当体现在发下几个方面： 

其一，修仁爱之心。孙思邈《大医精诚》可谓是代表，中医人内心越是充满着仁爱慈悲，其内心就越是安和，也就越愿意去帮助病人； 

其二，修克己之心。关于“克己”，汉代马融解为“约身”，宋儒朱熹则解为“克，胜也，己，谓身之私欲也”，即约束自己的行为，特别是克制私欲，严以律己。我的体会是，减少私欲即是让内心安和，让相火不要妄动，从而让君火能保持着明亮； 

其三，修自知之明。即了解自己，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，特别是要常找自己的缺点。这样做的好处是，当遇到某事不顺心时，心会向内求，而不是向外找他人的原因，从而让自己的内心能保持着安和宁静； 

其四，修反省之心。《论语》讲：“见贤思齐焉，见不贤而内自省也”、“吾曰三省吾身”……为什么要反省？当然是为了认清前方的路，从而让自己的生命更从容，更安和，也可以避免产生怨恨恼怒烦等负面情绪； 

其五，修自强之心。《周易》讲“君子以自强不息”。自强是一种阳刚正气，是天地之间的正能量，能让人充满生命活力； 

其五，修诚敬之心。中医是圣人传承下来的学问，也是关于生命的学问，其是有圣人的教诲。所以我们对中医要有诚敬之心，且非如此不能深入中医。 

修心就是修身，就是提升生命质量，促进生命圆满。《内经》明确地知道，心与意、志、思、虑、智皆相关联。“所以任物者谓之心；心有所忆谓之意；意之所存谓之志；因志而存变谓之思；因思而远慕谓之虑；因虑而处物谓之智。” 

中医是为己之学，这需要内求，而内求则非修心不可。唯有修心才能爱人利人、成人之美、与人为善、修己安人、修己敬人、立人达人，才能达到既“内圣”又“外王”的境界。